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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風欲來(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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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 至九月中旬,闔府的煎熬結束,卻又陷入了驚愕、傷心:雲凝遠嫁途中,遭遇來路不明的狂徒劫殺,隊伍被沖散,雲凝下落不明。

蒲氏驚懼憂慮之餘,抱怨不斷:抱怨皇上怎麽會將雲凝許配給霍天北,為何不選擇國公爺膝下之女雲箏;抱怨二老爺為何不以這理由婉言說服皇上更換人選。一次次與人說雲箏雖是女兒身,雖然左手用劍,造詣卻是同輩人最高的。若是她出嫁,便是遭遇截殺,也能毫發無損地討回來。

雲箏聽說後,想起了雲凝出嫁之前二夫人的嘴臉。

憧憬得太美,遭遇打擊時除了失望痛苦,還有一份惱羞成怒。

雲箏理解,所以不介意。

她介意的是雲凝下落不明之後會發生什麽。

多希望,這不是雲家落難的開始。

雲凝的消息傳回京城第三日,皇上開始自省,說不曾想到遠嫁易出波折,要霍天北等三個月,雲凝三個月後仍無下落的話,霍天北只管另尋佳人成親。

兩名妙齡女子的遭遇,在皇上那裏,不過是不足掛齒的小事。

雲太夫人聽了這處處為霍天北著想的話,險些被氣得吐血,當天就病倒了。二老爺雲文淵則在書房發了好大的火氣。

再遇到二老爺的時候,雲箏以審視觀望的心態打量著他。

她的父親是三兄弟中最善用兵的,她的三叔是三兄弟中最通透淡泊的,她這二叔,是三兄弟當中文采最高的,也是三兄弟中樣貌最英俊的。

二十多年前,二老爺高中狀元,又風流倜儻。據府中當差多年的仆婦說,當時很多門第顧不得俗禮,主動上門為自家閨秀提親,雲家因為二老爺,一度風光無限。

很多狀元郎入了仕途之後,便會失去光芒,甚至會落入潦倒境地。二老爺卻沒有,仕途上穩紮穩打,到了去年,升任吏部左侍郎。一般來說,各部左侍郎不出意外都會升任尚書,升任尚書意味著的就是入閣拜相。

有文采,人英俊,喜琴棋書畫,仕途順暢——這樣的一個男子,娶的卻是大字不識幾個的蒲氏,這一直是讓雲箏困惑的事。她甚至經常懷疑,二老爺請了專人教雲凝琴棋書畫,是因為受夠了蒲氏的淺薄無知。也因為雲凝能歌善舞,她一度猜測二老爺是想把雲凝送入帝王家,從而認為他是有野心的人——

一般的勳貴之家,是不會允許一門同出兩名重臣的,大多會為了避免鋒芒太盛而以一家之主的仕途為重。不為此,三老爺也不會考中進士後就賦閑在家。可二老爺卻是從頭到尾都沒這種心思,一直拼力博得帝王青睞。

成國公曾稱病遞過辭呈,先帝不允,反而訓斥了他一通,只得作罷。二老爺那時可是什麽都沒說,什麽都沒做。成國公還能怎樣,總不能說二弟你辭官吧,我養著你。

是因這些,雲箏總擔心二老爺會帶來禍事。直到賜婚時,看到二老爺欣喜的眼神,意識到他苦口婆心地說服了二夫人不再胡鬧不再抱怨,才覺得自己是誤會了二老爺。

而到了如今,雲箏心裏便只有狐疑了——二老爺整個人都透著強忍著的暴躁、憤怒,全無往日儒雅內斂的樣子。人到了二老爺這種地位、年紀,應該是遇到何事都不動聲色,而非這般反應。

到底發生了什麽呢?

皇上針對的是不是二老爺?

成國公府是不是被二老爺連累了?

這想法越來越頻繁的在她腦海閃現,卻找不到真憑實據。

**

這一年秋分之前,遠在西域的霍天北又犯了眾怒。

先前同一天問斬二十八名官員的事,皇上沒讓人宣揚,可是紙包不住火,這次鬧起來的陣仗空前激烈。

霍天北遭遇最猛烈的一次彈劾,多達五十幾名文武官員上奏折控訴霍天北借職務之便大肆斂財,私自招兵買馬,分明是存了謀逆造反的狼子野心。

帶頭的人,是成國公與二老爺。

多少人都認為,霍天北這次怕是要死無葬身之處。卻沒想到,三名閣老力保霍天北。鳳閣老致仕返鄉之後,替補之人一直懸而未決,這段時間便一直維持著五名閣老的格局。而力保霍天北的三名閣老之中,並不包括為了避嫌不置一詞的霍太夫人的兄長秦閣老。

皇上在金殿勃然大怒,痛斥雲氏兄弟二人公報私仇、結黨詬病忠良。上奏彈劾霍天北的官員俱罰俸一年、廷杖三十,以儆效尤。

同樣的三十廷杖,可輕可重。而這次,因為皇上的怒火,饒是武官都丟了半條命,手無縛雞之力的言官就不需提了,有幾個當場斃命。

杖刑後,皇上留下了成國公與二老爺,傳太醫為二人療傷,又將幾道折子丟給兩人,讓他們好生看看,想想折子上說的是否屬實。想明白之前,留在宮中養傷。

消息傳回成國公府,眾人都意識到,雲家大禍臨頭了。

腦子轉得快的家丁仆婦想借故逃走,卻發現官兵已到了府外,守住各個通往外面的出口。

到了晚間,官兵首領帶著人在府中核對人員。

要發生什麽,已經不需再想。

四奶奶與唯揚不在府裏,蕭氏的說辭是四奶奶與四爺置氣,帶著孩子去了雲府別院。至於熠航的行蹤,說辭是世子性子頑劣,常常私自離府幾日不著家,這次也是一樣,不知跑到何處去了。

官兵聞訊後,立即通知五城兵馬司,從速搜尋三人下落。之後也不為難府中人,靜靜留在府外把守,等待上峰命令。這樣的日子,持續了七天。

到了這種時候,蕭氏與雲箏都出奇的平靜、冷靜,每日坐在一起,說說笑笑。從雲箏小時候的斑斑劣跡,直說到如今。

第七日,蕭氏問雲箏:“沈大夫不肯出診,我是近來出門走動時才知道的,不少人求著我從中引見呢。說起來,你是怎麽說動他的?”

雲箏一副不想說的樣子,“也沒什麽,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罷了。”

蕭氏滿臉狐疑,“連我都瞞著?你是不是做的太出格了?”

“沒有。”雲箏連忙澄清,“我就是給了他兩個選擇:是要我當街給他磕頭,把他磕到雲府,還是要我把他的藥鋪拆掉,用鞭子抽著他和妻兒到雲府。”

那時候太醫院的太醫都請遍了,蕭氏的病情也不見好轉,雲箏只得在民間尋找良醫。

蕭氏就笑著戳了戳女兒的額頭,“你這都叫什麽法子?前者也太低聲下氣了,後者也太霸道了些。”

雲箏也不否認蕭氏的話,“尋常人都喜歡禮賢下士,我要是不心急,也不會這樣。再者他也是有些不通情理了,您那會兒怎麽可能親自到他藥鋪讓他把脈?心急之下,我也沒考慮太多。”

蕭氏笑瞇瞇問道:“後來他就答應來雲府了?”

“沒有。”雲箏有點兒沮喪,“他哪一條都不選,問了我是哪家的人,隨即就說,‘你左手的字畫我見過了,的確不負你有才情的名聲,今日我要看看你右手的字。你不寫給我看,也不用下跪拆房子,我直接帶著妻兒服毒自盡,讓你落得個潑辣欺壓弱小的名聲’。我能怎樣,只好寫給他看了,還被他揶揄了幾句。”她右手寫的字,在那時可不是一般的難看。

蕭氏大笑,“可真是的,都夠讓人瞠目結舌的。”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,“那後來沈大夫去章家,是不是你幫忙說合的?”

雲箏點一點頭,“是啊。他雖然脾氣倔強古怪,可是熟悉之後待人也不錯。我這右手現在恢覆如初,也是他的功勞。”

蕭氏由衷讚道:“醫術的確是好。”

晚間,雲箏莫名心慌不安,就要留在正房歇下。

蕭氏卻道:“不用陪著我,免得讓你房裏的人更惶恐。明日你早些過來便是。”

雲箏也不好堅持,留下鈴蘭照顧蕭氏,回到房裏,和衣歇下。

夜半,鈴蘭急匆匆回來找雲箏,“二小姐,夫人有些不妥當,心口疼。我找到了個方子,您能不能設法出去,到沈大夫的藥鋪抓藥回來?我這樣說了,夫人卻不同意……”

雲箏立時起身跳下床,“我先去看看娘怎麽樣了。”

“也好。”鈴蘭跟著雲箏到了正房。

小小的羊角宮燈光線暗淡。蕭氏躺在美人榻上,面色蒼白,笑容虛弱。

“娘……”雲箏快步到了她面前,“跟我說說,怎麽個不妥當?”

“和以前一樣,心口疼的厲害。”蕭氏指了指鈴蘭,“這孩子找到的方子是沈大夫開的,倒是很靈。只是你大半夜的出去抓藥怎麽行呢,還是找個小廝去吧。”

鈴蘭卻道:“但是沈大夫除了小姐誰也不認啊,要是一說是雲府的人他就開門抓藥,奴婢就去了。”

雲箏當機立斷,從鈴蘭手裏拿過藥方,“官兵只是封鎖了各個出口,崗哨不是很多,我要出去並不難,他們不會發現的。往返不到一個時辰的路程,娘,您安心等著。我順便問問這方子適不適合您用。”說著話,已經轉身,“我盡快回來。”

“阿嬈。”蕭氏輕聲喚她。

“嗯?”雲箏轉身,回眸望向母親。

蕭氏的笑容愈發虛弱,卻透著擔憂、不舍,“夜裏風涼,加件鬥篷。路上千萬要小心。多帶些銀兩。”

雲箏心裏酸楚,想給母親一個笑臉,卻做不到,語聲愈發沙啞,“您放心,沒事的。”

“去吧。”蕭氏的笑容有了幾分真實的喜悅,“我等著你回來。”

雲箏快步出門,高挑的身形融入蒼涼夜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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